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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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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位客官,您不必在意,這白家夫人常說這話。”老板賠著笑,上前來拉開了白夫人,帶她去裏邊坐下。

“真是可憐。”陳妙儀嘆道,“這人老糊塗了,什麽都不清楚,什麽都不記得了,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?”

陳靈姿看那老板過來,又問道:“白家夫人時常這樣嗎?”

老板笑道:“都說是糊塗了,只是跑丟很少。”他說著看了看四周,見沒什麽人,又壓低了聲音道,“要我說呀,也是那白家不做人,把人害得這樣。”

“害得?”陳靈姿面色一沈。

那老板還要再說,卻見先前打發出去的那個小夥計就回來了,身後還跟著白家那位管家,便收起了話頭,轉而去迎他們了。

待那位管家領了白家夫人出去,那白家夫人還不忘指了陳靈姿這邊叫喚:“京城!回京城!”

管家敷衍地應承著:“是是是,這就回京城。”就這樣把她勸上了轎子,又向周煉等人鞠躬道別,方才去了。

陳靈姿又喚了老板過來,問道:“您剛剛說,白家夫人是被人害的?”

老板意識到是自己多嘴了,這會子又自嘲笑道:“嗐,都是大家混說的,當不得真。”

陳靈姿知他心中顧慮,便笑道:“您放心,我們就是過路的,不日就要離開這連州城了,也就是閑坐無聊聽聽傳言,哪裏就當真了呢?”她說著又叫了梨月,“再去買幾碗糖水,帶回去給老爺夫人們也嘗嘗。”

老板見她出手闊綽,喜上眉梢,反正那些都是連州城裏眾人皆知的事情了,他也就不藏著掖著了。

“原來您幾位都是從外地來的,那不知道就不奇怪了。”老板殷勤地給他們添了茶水,“那白家原是從京城搬回來的,說來也奇怪,他們家都是女人做主,做生意的是女人,管家的也是女人。先前白家老夫人和老太爺還在時,為著那位白夫人是招婿上門還是出嫁就爭論不休,最後還是白家老夫人做主,給白夫人招了個夫婿入贅。”

“只是白家夫人命苦,頭一個夫婿沒出三個月就暴病沒了。半年後又招了一個,這個家裏原先也是做生意的,只是家中子女多,他沒法子才入贅的。人人都曉得他是為了白家的家產,同白家夫人沒什麽感情,尤其有了白家少爺之後,兩人更是形同陌路了。”

“後來白老夫人過世,白家老太爺和姑爺為了誰當家爭得沒完沒了,都拿白家夫人是個擺設。可眾人都明白,白家的那些個香料方子都是白家夫人收著的,沒有她,這生意就做不下去。”

“爭了幾年,不知那姑爺是使了什麽手段,竟將方子都拿到了手。白家老太爺一氣之下也死了,姑爺便一手遮天,將白夫人母子關在了府裏,輕易不許出門。自己則支了鋪子裏的銀子,到處花天酒地。”

“漸漸那白家少爺也長大成。人了。或許是上了年紀,那位姑爺又時常回家了,見了自己的親兒子,也頻頻示好,帶著他出門,我們看著真真是一對好父子。結果有一天,他們去郊外狩獵,第二天傳回消息說,白家那位姑爺不慎墜馬,不治身亡。”

“我們就都感慨啊,說做人真是惡有惡報,善有善報,白家夫人算是出頭了。可等那位姑爺的喪事辦了,卻還是不見白家夫人出面。再後來一打聽,說是白家夫人自父母俱亡後,悲痛欲絕,人慢慢就糊塗了。我們就又說,善也不一定就有善報啊。”

“就這麽著,當時才十來歲的白家少爺開始出面料理鋪子的事務。大家見他年輕,偶有去挑事的,大家都會幫襯著。這孤兒寡母的,守著偌大的一個家業,可不容易啊。您說是不是?”

陳靈姿聽了半晌,見這掌櫃的突然開口問她,不得不附和地笑著點了點頭:“是啊,真不容易啊。”

出了糖水鋪子,陳妙儀感慨道:“不想這白家的女人竟是這般的不容易。”

陳靈姿總結了下:“都是因為沾了男人吧。”

周煉警覺:“可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。總也有會疼愛女兒,呵護女兒的父親,有心疼妻子,愛護妻子的丈夫,也就會有尊敬母親,孝順母親的兒子。”

陳靈姿側臉看了他:“你是在誇你自己嗎?”

周煉小聲嘀咕:“我現在只有最後一條可誇的。”

陳妙儀在一旁取笑道:“真是笑死,你覺得你娘會這樣誇你嗎?”

“會,會吧。”周煉分明猶豫了。

“行了,知道你是個不省心的了。”陳靈姿揮揮手,“回客棧吧。”

“回客棧吧。”周煉跟在她身後,無聲學了她的話,做了個鬼臉。

這天夜裏睡到一半,陳靈姿突然就被外面的嘈雜聲給驚醒了。她聽見有人在喊“走水了”、“快救火啊”之類的話。

“梨月。”她喊了侍女的名字,“怎麽了,是這客棧著火了嗎?”

梨月和星霜也才驚醒,她們匆匆去外面看了眼,回來報道:“小姐請安心,著火的不是咱們這裏,離客棧還遠著呢。”

陳妙儀才被陳靈姿推了起來穿好了衣裳,聞言又躺回了床上:“不是就好。”她說著又抱了被子翻個身睡了,連外頭衣裳也沒脫。

陳靈姿卻是睡不著了,她走出房門,就看見西邊沖天的火光。

“那是哪裏?”她問。

梨月和星霜也不清楚。

“那是白家的香料鋪子。”周煉從樓下上來,替她們回答道。

“白家的香料鋪子?”陳靈姿疑惑,“好端端的,這鋪子怎麽會燒起來?”

周煉哪裏會知道,想來那些趕去救火的人也不知道,只等這火滅了,方能知個分曉。

陳靈姿見他也只披了一件外衣,頭發都睡毛了,不禁笑話他:“你就這樣出去問人了?”

周煉知道自己此刻形象不佳,他呵呵笑了笑,擡手理了理頭發,道:“這不一時著急了嗎?”

“行了,”陳靈姿道,“眼下也沒咱們什麽事,先回去睡吧。”

她說著才要轉身,就聽見遠處又是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。她循聲望了過去,看了一會兒不禁皺起了眉:“是我眼花了嗎?怎麽那邊好像又有個地方著火了?”

“你沒看錯。”周煉沈聲道,“那是白家的園子。”

晨曦初起,陳靈姿已經梳洗完畢了。這後半夜她也沒怎麽睡,翻來覆去到最後,幹脆就起來了。

這一晚大半個連州城的人都沒睡,此刻他們依偎著坐在了路邊,前方不遠處就是白家的香料鋪子,再往前,是白家的園子。原本氣派的樓房,如今滿眼都是漆黑的焦炭,和臟兮兮的泥水。空氣裏除了焦味,還帶著一股子濃郁的香料味,經過高溫的炙烤,讓人難以呼吸。

“這都燒沒了。”周煉看著搖搖欲墜的香料鋪子,目瞪口呆。

“火燒起來之前就被人澆了火油了。”邊上一個被煙熏黑了臉的大漢道,“不然能燒這幹凈?”

“那白家的園子呢?”陳靈姿問。

那大漢打量她一眼,繼而搖頭:“也好不到哪裏去。”

“知道是什麽人放的火嗎?”陳靈姿又問。

那大漢還是搖頭:“這哪兒知道?大家都忙著救火,壓根沒人有空去抓縱火的人。”頓了頓他又補充道,“橫豎不過就是看不慣白家的人唄,或許是被人給盯上了,樹大招風嘛。”

“真的是樹大招風嗎?”陳靈姿盯著白家園子上空裊裊升起的黑煙,陷入了沈思。

白家出事,只周煉去探望了一次,回來告訴陳靈姿,說是白家夫人和白瑞豐都無事,只是這鋪子燒了,園子也少了大半,想要東山再起,怕是艱難了。

“他們家那些香料方子呢?”陳靈姿問。

周煉嘆了口氣:“幾乎都給燒沒了,剩下幾篇殘頁,再看看那些制香師能想起多少,怕也難。”

“都說白家夫人當年曾經過目不忘,若是她還好好的,恐怕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。”陳靈姿道。

周煉左右打量了一回,方向陳靈姿湊近道:“才我回來的時候,聽見他們傳說,白家的這兩場火恐怕不是外人放的。”

“不是外人?”陳靈姿挑眉,“難道,是白家夫人?”

“你怎麽知道?”周煉更為驚詫,“你也聽說了?”

“那倒沒有,”陳靈姿搖了搖頭,“我猜的。”

“猜也能猜到,厲害了。”周煉向她拱手致意。

陳靈姿手指輕敲了桌面:“我還猜,白家夫人在香料鋪子放了火之後,她在家中的同謀見眾人都趕去就火了,就不失時機地把家裏也燒了。”

“連同謀你也知道?”這下周煉算是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,“我都是聽他們說的,說火滅了之後,在白家園子的灰燼裏找出具被燒焦的屍體,人們憑著她頭上的玉簪子,認出那是在白家夫人身邊伺候的媽媽,也說就是她放了白家夫人出去的。白家夫人瘋瘋癲癲,且燒的是她自己的家業,也怪不到她頭上,至於那個被燒死了的婦人,就成了縱火犯人了,但也死了,死無對證。”

他這一席話說得陳靈姿陷入了深思。白家夫人是真的瘋了嗎?她在看見自己的時候,為何就提起了京城呢?且在這之後,就放火燒了白家產業。

或許,她是有片刻清醒的吧。還是,她一直都是清醒著的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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